点灯人

忆梦

·如有历史错误还请指正

·文笔不好,请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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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微微阖一阖眼,避开府邸草坪上那一点细碎的阳光,衣袖覆上面颊,找一个舒适些的位置,努力的屏蔽掉了旁边小打小闹的明和元。

    然后他做了个梦,梦里是过去的他自己。

    崖山的海风带着沁凉的水汽,混杂着擂鼓声,鸣金声,嘶吼声,还有望不到出路的漫漫海面。战船来往,缺乏补给的南宋士兵拼死抵抗,却依旧挡不住大势已去的颓唐。宋站在船上,看着对面战船上一路高歌猛进的元军,还有同样站立,眼神锐利而骄傲的元。

    “我总要亲手了结了你。”元冲他比着口型,手上挽弓搭箭,直指宋的胸膛。

    宋没有挪动躲避,他看向了身后。那个年仅八岁的稚童着天子的明袍,眼神中的惊恐与无助氤氲成大宋最后的挽歌。他看到陆秀夫背起天子跳入茫茫波涛,带着国家最后的脊梁与风骨;看到十万官兵相继跳海,腥浪如麻。元那支箭精准的射穿了他的身体,宋踉跄几步,摩挲着那片逐渐染红的衣料,慢慢站稳了身子,走到船头。

    宋看向元,清晰的意识到对方怀着一定要让宋灭亡于自己刀下的想法,加速向着宋的船只靠近。宋在元的第二支箭射来前,自船上一跃而下。

    他在沉下去前,隐约看到了元眼中的怒火。

    窒息的感觉沿着他的鼻翼一寸寸滑遍身躯,是刺骨的寒凉。而意识体又不会轻易的死去,海水泡得伤口一阵阵疼痛,宋昏昏沉沉的脑子莫名开始庆幸没有引来太多鱼——毕竟这世界上还没出现过一个活的骨头架子,听起来也太骇人。

    他低头,指尖在海水中开始变得透明,阳光是金灿灿的温暖,宋闭上眼睛,他明白,自己三百一十九年的国祚走到了尽头,海底的阳光再澄澈,也换不回那些战死的士兵们心心念念的故国。

    他在海水中下沉,再下沉,浸湿的衣物愈发沉重,口鼻中海水几乎倒灌,迷茫疼痛间透明的身体好像被人拽了一把,然后就是永远的沉寂与黑暗。

    直到宋感觉有人在戳他帽子两边的帽翅。

    突然睁开的眼睛还不能适应好像久违的光明,他又闭上了眼睛,帽翅被某人呼啦得上下颤动,耳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气,微微侧目间一个明晃晃的唐字闯入眼帘。

    宋:呀,死见鬼了。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汉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唐收回自己不甚安分的手,默默站到汉后面。

    “……这是哪里?”

    “地府的一处洞府,”汉坐到宋旁边,“每一个消亡的朝代最后都会来这里,这次是我和唐负责接引。”

    “很多朝刚下来时脾气都可暴躁啦,我怕你一激动再去把阎王殿拆了,直接就拉你到这里了,”唐开口,“也不敢直接把你带到府宅里,怕你直接给屋里来个大清洗,就先放到草坪上了。”

    宋:啊那我谢谢你啊。

    “你的屋子在那边,”汉指着其中一栋宅子,“你旁边的宅子是唐的住处,有问题可以问他,我先回去了。”

    然后呢,宋回想,然后就在这个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唐带他换下湿透的衣衫,带他从云层看现世人的生活,也带他绕着府邸转了好久,把他的那块令牌递给他。

    宋在一开始总是沉默,任凭唐如何凑近他与他讲话都只静静缩着,偶尔点点头表示知晓。他总是坐在云层那里,看着那些曾经属于他的故土,看着那些宁死不屈的残兵与臣子,看到文天祥的正气歌,铁链镣铐的沉重与黑暗里,“而今而后,庶几无愧”的遗言与绝唱。

    唐就在这时较为罕见的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过了半晌才轻轻拉着他回府宅。

    

  

  

    宋不明白唐为什么那么喜欢来找他,有时就是面对面安安静静空坐一下午,也有时拉着他问这问那。一次他正在屋里写字,唐推门跑进来时吓了他一跳,未问清原委就被强行拽出门去,塞到了一堆朝代当中。

    宋:……就挺突然。

    一群朝代在云层中看着元那个七弯八拐的皇位继承大为震撼,在元差点将田地全部改为牧场时义愤填膺,撸起袖子一副要亲自下场为后辈普及地府和平热情品德的样子。宋看着这群跃跃欲试的前辈,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从人群中钻出来,唐彼时正躺在草坪上眯着眼睛,伸出手来拍一拍身边的空地,“坐下说?”

    “到底叫我来干什么啊。”

    “宋,想不想去现世看看?”

    宋愕然,耳边拂过轻轻吹送的风声。

  

  

  

    宋踏上了那片熟悉又带着些陌生的土地。

    宋也知道,成王败寇,他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属于他的那些剪影就都成了记忆和忘怀。

    只是记忆中的汴京城是月上柳梢时满城的花灯如昼,人声的喧闹与小贩的吆喝,远不是眼前衰草枯杨的萧瑟模样。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宋望着地平线际一弯渐渐明晰的月影,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唐眼中一闪而过的寂寞。


  

  

    唐一直很想找一个朝陪他一起去后世看看。

    他想过很久,炎黄是位喜欢神秘人神秘失踪的,夏和商不常出来,周每天与他那池子鱼相互较劲,秦和汉和谐相处得就差被阎王按在府中每日抄写《地府和谐共处守则》了,蜀汉和吴光捞魏和晋都费劲,南北朝有时会突然精分不方便出行,隋……唐不太很想和他去。

    其实他有时也想,自己去好像也很好,但他总是莫名的会心慌。

    唐有点害怕看到朱雀大街繁华落尽的草木丛生,也有点害怕望见曾经的大殿残旧而落寞的萧瑟。

    长安城外几番泾以渭浊,几番渭以泾浊,秋风吹过,人间便又是时过境迁大梦一场。


  

  

    唐在当年大殿的残垣断壁前随意找了一处平坦些的地方,拍拍宋的肩膀示意他找地方坐下。

    宋勉强收回自己的思绪,在唐身边拂一拂地面的尘土,默默坐下。

    两个朝就这样相顾无言,直到唐先开了口,“那边的一排树里,有一株是我当年种的。”

    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他心不在焉的应和几声,唐却像是遇到知音一样拉开了话匣子,大有一种要把他当年在宫中干的事全给他抖搂出来的架势,直到宋捂上脑袋,轻轻说了句“别说了”才停下。

    宋看向那个已经开始切换心态仰望天空的唐,抛出了那个让他很困惑的问题,“为什么你一直在找我,跟我讲你的那些故事?”

    ——是不是因为,那些盛世的华章,要远远比一个半壁江山的悲凉更盛大,更美好,更让人神往?

    唐眨眨眼睛,收回目光看向宋,“……是我哪里让你误会了吗?”

    宋摇摇头。

    唐拍了拍宋的肩膀,“怎么说呢,”他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宋,“我给你打个比方吧。”

    “太阳也会有西落的时分,月亮也可以清辉满天,没有必要去为难自己,到头来大家不都是一抷黄土一荒凉吗。”

    “秦哥也好,汉哥也好,魏和晋也罢,有盛世就有落寞,只是那些故纸堆里不只有帝王将相千秋传奇,还有一代代人生活过的痕迹与后人望不到的过往云烟。”

    “我们都是历史惊鸿一笔后余意悠长的墨痕,走过的地方是时间的遗迹,留下的事物是文明的回忆。我有我的盛大与自豪,你也有你的繁华与富饶,我们都是这片土地最好的证明,有我们在的地方,有我们延续下来的文明,那这片土地就会有希望,有根脉,有明天。哪怕尘埃落定,我们也可以是汗青上壮丽的一笔,一撇一捺皆是记忆。我们走过的路,就是对后人最好的证明。”

    ——你看,哪怕是雁过留痕,也可以做千秋遗梦。

    宋一直捂在脑袋上的手慢慢垂下来了。

    他脑海中走马灯一样,想到了那些往事。

    范希文的两字关情,欧阳修的与民同乐,东坡泛赤壁的洒脱,岳鹏举热血难凉的遗恨,辛稼轩三声杀敌的遗响,李易安词苑千载的一枝独唱,宗泽念念不忘的三声过河,王希孟的锦绣山河,王安石的决然与坚持,那些文人间的君子之交,火药的出现,指南针的应用,毕昇活字印刷的创新,都市笙歌婉转的繁华,以及几位君主的温润与努力,一刹那浮现出来。

    那些活生生的人或事,那些难忘的记忆,也是他留给后辈们的文脉与余韵。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有自己的风采。


  

  

    唐靠在宫柱上,那副笑意盈盈的神情悄悄褪下。

    他想起也是那么云淡风轻的一天,那位满脸疲惫与无能为力的皇帝一声悲凉:

    “安得有英雄,迎归大内中。”

    在那之后不就,他就下去地府了。

    月满则亏,大唐盛世时的稻米流脂仓禀丰实,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声临风感叹。

    好像他总应当是九天之上清辉满天的月,是东方欲晓时最耀眼的太阳;他应当在辽阔土地上肆意驰骋,在刀光剑影下看落日照大旗,秋风里马鸣声声,鲜红的颜色在战场的每一寸土地上蜿蜒出凄异的图案。

    唐会迷茫,他会犯下错误,会有衰落,那些流离失所历历在目,大地的悲鸣,城春草木深的悲哀,都刻在他的心里。

   但是,好像那些历史,到头来都成为了时间的序章。

    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急促勾抹嘈嘈切切的琵琶曲,月夜下羌笛声里翻飞飘落的一枝折柳,大漠孤烟中目送离别意的寂寞阳关;是驼铃声蔓延至远方的商旅,莫高窟上翩翩欲飞的妙手丹青,风流恣意雁塔题名的书生意气,万人歌舞八方来朝的盛世乐章。那些光耀了千年的岁月,直到今天依旧熠熠生辉。

    他来了,也离开了,可那些情景永远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美好,千百年来,一直行走在路上,从刀耕火种里走出来千秋万代的辉煌。他们是大国梦上的启明星,走过再久远的岁月也难掩光芒。

    因为来过,所以会有更大的勇气与信心去创造一个更灿烂的盛世繁华。

    我们一直在路上,从来不会止步。


  

  

    宋慢慢睁开眼。

    旁边小打小闹的明和元依旧没有消停,宋沉思良久,选择默默爬起来,找到秦,并将他拉到了草坪上。

    有秦在这场闹腾的收尾自然非常明晰,双方在秦灼灼的目光与半出鞘的长剑下坚定了自己并不存在的革命友谊,并就坚持封/建/主/义/核/心/价/值/观进行了友好深切的会谈。

    那边元哀嚎一片,这边宋凑到了唐的书案前。

    唐放下手里的书,开始两手托腮,“有事吗?”

    宋抬头对上唐亮晶晶的眸子,嘴角微微弯起

弧度:

    “飞花令,玩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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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抱歉很久没写文了,之前一直在忙考试QwQ

  所以这次写的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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